（7）真实的她

【资料图】

许多年以来，这个家都很安静。浓郁的生活气息、亲人之间的欢声笑语或者时而吵架拌嘴，在这个家里都是不可能找得到的。我一直与这种寂静作伴，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后，它带给我比起寂寞，更多的则是安心。

相比无声的陪伴，冰冷的话语更让人心寒。

“啊~~~”当我的心思在打盹时，一直坐在我旁边的肖同学仰天发出悲鸣。

抬头看电视屏幕，原来是她操纵的角色死在关卡最后的陷阱里了。周日下午，我们一直都坐在这台电视前。我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教肖同学手柄的基础操作方法，当然也带她过了一下游戏的教程。于是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，我就这样坐在旁边看她一点点攻克那些我以前就玩过了的关卡。

“还很嫩呢，小姑娘。”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
“刚刚应该稳一点再过去的，急了~！”她自言自语地做了总结，“冬芍说得对，这游戏果然很难呢，呜呜~”

“不用在意，一开始都是这样的。”同样经历过新手时期的我，很确信“万事开头难”这样一个道理。

老实说，我很意外。脑海里几乎搜索不到像这样在房间里充满了玩闹声的记忆，但这并不让我觉得陌生或者感到不适，更多的是一种新鲜的体验。

即使只是这样一直坐着，看着肖同学玩我喜欢的游戏，也不会觉得无聊。

“……”

但我思来想去，又修正了一下结论——或许不只是她，换成别人可能也一样吧。

肖同学稍微端正坐姿后，又卯足了精神：“好~！加油……啊。”

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，转身拿起躺在地上的手机。感觉好忙。

“已经这个点了……”说着她又把手机屏幕给我看。

“是呢，不早了。”接近下午六点的时刻，我想肖同学家里差不多也吃晚饭了。

只不过这个季节，白天的长度总让人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。我看了看窗户，外面还是阳光明媚。

“啊，好可惜~不过，下次冬芍要继续教我哦！”

“哦，哦……”还有下次啊。

肖同学放下手柄，然后起身。

“对了~”在我们离开房间到了客厅时，她又开口。“冬芍今天晚饭准备吃什么？”

听到问题的我，有些迟疑，脚步也停了下来。

“呃……”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。

“……？”已经走到玄关处的她察觉到异样后，回头看着我。

“……点外卖。”这是事实，但我打心底希望她不要再继续追问。

【为什么在家吃饭还要点外卖呀？】

【家里没有人做饭吗？】

【你爸爸妈妈呢？】

“呼嗯……！”糟糕的联想顿时让我脑子一团乱，我忍不住捂住了嘴巴，但还是微微发出了干呕的声音。

“冬芍……”肖同学叫着我的名字，随后迎来一阵让我感到恶心的沉默。

……

“那真是太~可~惜~了！”

“诶？！”她突然提高音量，吓了我一跳。

“本想邀请你来我家吃饭的呢，呜呜呜~”

“啊，这倒是……”

“因为你都教了我这么久游戏嘛，想要好好感谢你~”

“没、没有，不用的……”我的思路完全跟不上肖同学，但同时也在心里松了口气。

“招待不周。”

“哈哈，没有啦。那我先走了~”

刚刚，肖同学应该不可能没察觉到异常。

“我送你。”

“诶，不用啦~离得很近的~”

“……没事。”

“嗯，嘿嘿……那就麻烦你啦！”见她脸上再次露出熟悉的笑容，我不知为何有点安心。

六点的时候，路上虽然依旧洒满阳光，但已经没有几个小时前那样炎热了。

肖同学走在我身旁，看起来心情很愉悦，还小声地哼着小曲。

“你看起来很高兴呢。”我不加修饰地点出来。

“诶，啊哈哈~因为今天很高兴嘛，冬芍还特意送我一程~”

“这样啊……”这种程度就让她这么高兴吗，我有些想不通。

倒不如说，肖同学心情应该一直都很好，即使不是我，她也有很多其他高兴的理由。

……

想到这，之前沉入海底的那个问题，又擅自浮出水面。

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开了口：“肖同学平时一直有出去玩吧……跟朋友们，什么的。”

感觉还是很奇怪，一般来说是不会特意问这种问题的吧。但我止不住地想去知道。

“嗯……有吧，”她思考一番后开了口，跟我想象中的答案大差不差，“去过卡拉OK啊，也去逛过商场呢。”

果然是这样啊。虽然早就知道会得到这种结果，但我还是很失落。

“是嘛。跟朋友们在一起很高兴吧？”

就算不是我也一样，肖同学心情照样很好，我知道的。

“这个嘛……虽然这样说不太好，”她又变得有些迟疑，我不禁看向她，然后发现她也在看着我，“卡拉OK只去过一次，不过是在去年了，什么时候我也忘了呢……”

在我还没理清她想表达什么时，她又接着说：“逛街那次，啊哈哈……因为中途实在是无聊到受不了，我找了个借口就先溜了。”

“诶？”她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，但合起来我又犯迷糊了，“所以……？”

“所以说，其实并没有很开心就是了……跟她们一块出去，总共也就那两次。从那之后，我都没再参与了，每次都是尽力找各种借口敷衍过去……还是挺辛苦的~”说到这，她又露出了笑容，不过看起来有些困扰。

但我能感觉到现在我脸上的表情更是充满了困惑。

“可……她们不是肖同学的好朋友吗？”在我认知里，那些朋友团体，一直都是有说有笑的，看起来很开心。

“诶……我有这么说过吗？”

“诶？不不不……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吧。”我继续追问。

“并不是哦，”她突然认真地看着我，然后摇了摇头，“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就是了……简单点说，只是大概在她们看来我们是好朋友，但我并不这么认为。”

肖同学又深呼吸了一下，但我们俩的视线并没有因此错开。

我只是屏息凝神，等待她继续讲下去。

“我啊，并不觉得自己有那种真正的好朋友。至今为止，我确实跟别人有过许多联系，但这些在我看来——或许在别人看来也一样，都只是所谓的泛泛之交罢了。”

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，我们彼此的脚步都慢了下来。

“只要不去戳破，这样一层层泡沫一样脆弱的关系网就能一直维持着。尽管它们并没有实际性作用，也不会给我带来快乐，但我也只能一直去维系这些表面关系……这样做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，不如说我其实根本不喜欢这样……”又是一阵停顿，“但只要跟她们一起说话、一起笑，我大概就不会成为受关注的焦点，也就不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麻烦事。”

讲到这，我们都停下了脚步。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，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只是一直看着同样在看着我的肖同学。她今天的眼睛，总感觉格外清澈明亮。

“我呢，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，自己不会有能够交心的朋友……”她说完这句话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。漫长的等待里，我几乎能听到体内某处规律的跳动。

“但是遇到冬芍之后，我否定了这个想法——”她的声音格外平静，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我心里荡起小小的涟漪。

“诶……”

“能跟你成为朋友，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。”接着肖同学脸上重新绽放了开朗的笑容。那似乎是融入了真正心情的、只展示给我的笑容。

她那在随风而起的短发衬托下的漂亮脸蛋，看得我入迷……

但是，很快我就清醒过来。

“呃啊啊啊……你你你刚刚说……说、说什么……”我的大脑和嘴巴完全失去同步，只剩下耳朵在接收着完全不像我会发出的混乱语句。

“诶~冬芍好过分啊！”肖同学的语气回归了正常，“人家难得正径地说了这~么~长时间，你都没听到吗~？呜呜，好难过……”

“啊，不是不是……那个，我我有听到，全部都听到了。所以，肖同学你别、别哭了……”看到她双手掩面，发出啜泣，就算是我也开始慌了。

“呜呜……真的吗？”

“嗯……嗯，真的。”从刚才开始，你说的每句话，我都听到了。

何止是听到了，回过神来我发现它们已经深深刻在我脑海里了。作为我心中疑虑的答案，这些话语未免太过梦幻，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沉在梦乡。

她原来一直在这边。

“那……我能不能提个要求……”肖同学稍微止住哭声。

“嗯，你说吧。”

“叫我白雨。”

“啊……这个……”听到这个，我又陷入了迟疑。

“呜呜……果然还是不行嘛……呜呜。”她再次啜泣起来。

“别哭了……我知道了。”为了不让她难过，我鼓起勇气。

“白……肖白雨……同学。”

“‘同学’也不要嘛……”

……

“……肖白雨。”念出她的名字后，我害臊到了极点，想找个地方钻进去。

“……噗。”但在我脸颊发烫的时候，对面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。

……

我警觉着靠近她的脸，仔细观察后发现，那双虚掩着脸的手下面好像根本没有眼泪一样的液体。同时，还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轻笑。

“哼……哼哼哼~”

“喂，你——”

“哈哈哈~冬芍叫我名字了~！Victory~”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，她发出夸张的声音，笑得很是灿烂。

“唔唔唔……笨蛋！”我提高嗓音吼了一声，同时努力让自己发烫的脸颊冷静下来。

“哎呀~冬芍不要生气~”她笑过后，再次转身看向我。

“你觉得现在，高不高兴？”已经有些泛黄的阳光，照在肖白雨依旧灿烂的笑脸上。我看着她，然后随着这个问题，思绪再次变得飘飘然。

“……还算是高兴吧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以一句简短的话作结后，我们就这样没有交流地走完了剩下的路程。

但我并没有感觉不舒服，心中有些雀跃。

终于到了她家门口，肖白雨离开我身旁，一个人前去。

“那再见。”

“嗯，今后也要好好相处哦~”她进门前，转身对我挥手。

“……嗯。”我也以相同的动作回应。

今后还会再见，也还会继续说话。

在我倚靠着的大树旁，开始存在另一个身影，她也以一样的姿势坐在我身边。

至少现在，这个身影非肖白雨不可。

我……有这么高兴吗？

这一话塞得有点多了，之后控制一下。